第51章 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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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痕跡
“你醒了。”
充滿消毒水的辦公室裏,響起方北的聲音。
顧以檸猛地睜開眼睛，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間，兩人相對一眼,桌上的燈光直射顧以檸的眼睛。
“你睡了很久。”方北遞給她一杯水。
顧以檸的目光轉到面前一塵不染的玻璃墻上，她默默地起身，朝落地窗前走過去。
下方是喧囂的城市，燈紅酒綠。
天已經黑了,黑夜漫長，路燈是那麽璀璨，處處透著科技的發展。
她垂下眼瞼，靜靜地看著下方的城市,沈默了片刻。
接著，她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蒼白的手輕輕顫抖,手背上淡淡的青筋微微凸起。
“我好像碰到她的手了。”
她低低訴說自己的夢，回頭，看向她的心理醫生，一滴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方北微微失神,很快又恢覆過來，“你感覺怎麽樣？”
顧以檸轉身離開方北的辦公室。
出門的一刻,她看到了等她的宋明瑤。
顧以檸的眸色灰暗下去,宋明瑤緊張地看著她：“顧姐？”
顧以檸艱難地喘過一口氣,扶著門框的手背上血管輕輕跳動，她張口,聲音不大，“宋明瑤。”
宋明瑤緊張地看著她：“顧姐，你怎麽了？”
“宋明瑤啊。”顧以檸低嘆一聲,像是在惋惜什麽，又像是透過她看見自己想看的東西。
眼神縹緲，卻又死死定在宋明瑤的臉上。
顧以檸抿住輕顫的唇角，說：“我看到紀華清回來了。”
看到失聯十五年的飛機在杭城機場落下，成功落地，所有人都活著。她們接受檢查，由家人領回去。
她們的行蹤受到保密，不可否認，她們穿越時空，站在了她的面前。
唯一不變的是紀華清的那張臉。
亦如往昔。
她笑了笑，目光往後移，落在宋明瑤的身後，紀華清好像在看著她。
十五年了，紀華清回來了。
紀華清依舊那麽好看，優雅、溫柔，所有美好的詞語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宋明瑤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看向室內的方北，方北同樣看著她，像是遇到棘手的問題。
顧以檸走到電梯前，電梯門開了，她回頭看過去。
身後空蕩蕩。
紀華清不在。
不在這裏。
不。她從未出現過。
宋明瑤追上她的腳步，面色十分難看，顧以檸說：“江淮十裏。”
“我送您過去。”宋明瑤慌慌張張地按下電梯，轉頭拿起手機，找到方北的聊天記錄，【你和她說了什麽？”】
方北：【催眠，她惦記著十五年前失聯航班的事情，你沒告訴我，失聯航班是什麽事情。】
宋明瑤下意識擡頭，“顧姐，十五年前的事情，您還沒忘嗎？”
顧以檸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電梯鏡子裏的自己，一襲A字紅裙，長發微卷，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她伸手，掌心落在鏡面上，癡癡地看著自己的鏡像。
電梯門開了，一股熱氣鋪面而來，她走出電梯。
宋明瑤緊緊跟著她，“顧總，我送你回家。”
顧以檸：“江淮十裏。”
宋明瑤沒辦法拒絕，車子啟動，一路疾馳，在外街停下，車子進不了主街。
“顧總，您等我、我停車……”
顧以檸下車走了，一人進入主街。宋明瑤著急地找了個車位，等她下車，人已經不見了。
深夜的主街，人流如水，燈火璀璨。
她走到江淮十裏前停下，看著門口的服務員，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啊。
一步步走進江淮十裏，酒吧裏的燈刺得眼睛睜不開，她走到熟悉的卡座前，座位上空蕩蕩的。
紀華清不在這裏。
顧以檸的目光緊緊凝著熟悉的座位，緊張地走過去，伸手觸碰，雙手空蕩蕩。
什麽都沒有碰到。
她輕輕地笑了，閉上眼，一滴淚，毫無征兆地滑了下來。
“紀華清……”她輕輕地開口，像害怕驚動空氣一般。
宋明瑤追了過來，不敢開口，拿起手機，又將方北罵了。
【你她麽不會治就別治，她每年六月都不穩定。】
方北：【吃些藥，或許很好些，她這種就該吃藥的。】
宋明瑤氣得要砸手機。
顧以檸呆呆坐了許久，眼神呆滯，宋明瑤給她要了一杯酒，“顧姐。”
顧以檸沒有接，轉頭看著她，笑容淺淺，“宋明瑤。”
宋明瑤，你也見過紀華清的。
“顧姐。”宋明瑤壓低聲音。
“我不想喝。”顧以檸依舊笑得淺淡，眼神很溫柔。
淡淡的笑容，帶著容納萬物的寬容。
宋明瑤將酒放下了，坐在一旁，覺得該說些什麽，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待著。
她絞盡腦汁，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說了一句：“你還想紀老師。”
“不想了。”顧以檸端起酒杯，淡青色的酒液，放在玻璃杯裏，顏色很好看，她抿了一口，帶著享受般閉上眼睛。
怎麽可以不想呢。
她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上。
她笑著又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朝著宋明瑤露出釋然的笑容，“送我回家吧。”
“好。”宋明瑤求之不得。
回到老舊的小區，鑰匙插入孔裏，哢嚓轉了兩聲，推開門，熟悉的家，映入眼簾。
顧以檸像往常一樣走進家裏，穿著自己的拖鞋，看著另外一雙，她俯身，將拖鞋擺正了。
宋明瑤送她到門口，看著她重覆往日的動作，心中莫名疼得厲害，她還是問了，“明天去墓地嗎？”
“去。”顧以檸的話不多。
“我知道了，我明天會準時過來。”宋明瑤關上門。
宋明瑤走下小區，在車裏坐了很久，想來想去，想罵人。
庸醫。
今年來杭城，顧總明明是很高興的，買了許多衣服擺在衣櫃裏，她明明快走出來的。
宋明瑤煩躁，撥通了電話。
對話那頭溫溫柔柔，“宋明瑤啊，來玩嗎？”
“裴以柔，你還記得紀華清嗎？”宋明瑤問她。破舊的小區裏路燈早就不亮了，黑燈瞎火，宋明瑤看著前方的黑暗，心涼了半截。
裴以柔的聲音變了，“你怎麽提起她了？”
“你喜歡我嗎？”宋明瑤問她。
對方沈默了。
宋明瑤繼續說：“我喜歡你，想和你結婚的那種，你考慮下。”
裴以柔說：“我和你，與姐姐和紀老師不一樣的。”
“但你活著，我喜歡你，想和你結婚，不想錯過。”宋明瑤大膽地說了出來，“我覺得你姐姐、強顏歡笑，她在笑，可我覺得、覺得她的笑，對她來說，很殘忍。”
“你考慮。”
宋明瑤掛斷了電話，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那間房子。
房子裏的顧以檸躺下了，躺在被子裏，仰首看著屋頂，就像平常人那樣準備入睡。
很安靜。
安靜得像沒有人。
顧以檸翻了個身子，面對衣櫃，看到裏面新買的睡衣，她笑了笑，坐起來，打開衣櫃，坐在床上，欣賞新睡衣。
她將睡衣拿了出來，放在床上，自己接著躺下來。
她睡不著，但又覺得該睡。
怎麽都睡不著。
她睜著眼睛，看著天亮了。
手機響了。
是周薈，她說：【你讓宋明瑤來接我，我八點的飛機。】
她想起來，今天是紀老師的忌日。
她看著手機，略有些恍惚，直接對方屏幕上又冒出一串綠泡。
蕭名虹：【我八點到機場，先去你家還是墓地。】
顧以檸拿著手機，指腹擦過屏幕，回了一句：【小宋來機場接周校長，去墓地，下午太熱了。】
蕭名虹：【好】。
天才剛剛亮，她的眼睛有些酸，躺下後，閉上眼睛，瞇會兒。眼皮很重，但她睡不著。
她強迫自己躺了會兒，起來和以往一樣，洗漱，穿衣服。
準備出門的時候，花店定的花來了，是桔梗花。
花遞到顧以檸的手中，她笑著道謝，遞了一瓶水給對方，“辛苦了。”
看著花兒，她冷靜地欣賞了會兒。
出門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半。
宋明瑤不能過來，給她喊了車，直接去墓地。
司機是個女人，從後視鏡裏看著她，好奇道：“你是去看誰？”
“十五年前，失聯飛機上的人。”
司機征了怔，後視鏡裏的女孩面上浮現淡淡的笑，不像是很傷心，她松了口氣，說：“是你什麽人？”
顧以檸呆了呆，唇邊的笑容戛然而止，是什麽人呢？
老師嗎？是老師。可不僅僅是老師。
是妻子嗎？
不是。
她不配。
她想了想，眼中帶著笑意：“我愛的人。”
司機哦了下，覺得可惜，哀嘆一聲，“都過去這麽久了，也該釋懷了。”
顧以檸沒有答話，低頭看著一旁的花，伸手輕輕地撫摸著白色的花瓣，小心翼翼。
車子疾馳在寬闊的柏油馬路上，風聲過耳，她擡頭看向外面。
紀華清看到了現在的社會，她極力融入進去了……
哦，是個夢境。
顧以檸悲傷地低頭，那個夢，真好啊。會給犯錯的人一個彌補的機會。
會給她一個圓滿的結局。
車子停了下來，她下車，抱著花，一步步走向墓地。
紀華清的墓地在東，先到紀家父母的墓，從此路過，再往東走，就會看到紀華清的墓碑了。
她在紀家父母的墓前停下，駐足看了會兒，說：“寧寧很好，她會是開心的小公主。我看到了紀老師小時候的照片，她和她的姑姑很像，將來，或許她會像她的姑姑一樣，成為優秀的人民教師。”
“對不起，紀老師還是沒有回來。但我不會讓寧寧孤獨地在這個世界上前行。”
她走過去，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老人的音容笑貌，浮現得更為清楚。
她路過，停留十分鐘，擡腳往東邊走去了。
走啊走，一分鐘的路程，她停了下來。
“紀老師。”顧以檸看著那張灰白色的照片，靜靜地看著，不知看了多久，她笑了。
她說：“寧寧八歲了。今天上學，就沒有帶她過來。我存了很多話，想和你說，來到這裏，又覺得都是些廢話。”
顧以檸將花放在墓碑前，目光挪到自己的掌心。
雙手的掌心，空空蕩蕩。
心中的不甘，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我明明拉住你的手了。”
“你明明穿上我給你買的衣服了。”
“我明明、和你領證了，紀老師、對不起。”
她蹲了下來，指腹擦過照片，帶著無盡又不能釋放的思念，好多年了，過去好多年了。
可她依舊無法原諒自己。
她靜靜地看著照片，想起初見的那面，紀老師站在電梯裏，簡單的一面，她嘲諷她貪便宜住對面的房子。
她想哭，卻沒有眼淚。
“紀老師。”她輕輕地呼喚，灰白的照片將她的記憶拉了回去。
她恍惚看到，那年拍畢業照，她為她整理衣領，笑得溫柔和煦，說：“你站我後面。”
她就站在了紀老師的後面。
紀老師是班主任，坐在了一排老師的中間。她就站在了所有人的中間，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位置。
她坐了下來，坐在墓地前，歪頭想著過往。
“你知道嗎？周薈辭職了，哦，我去年和你說過了。她辭職建立了私立學校，她說她的學校裏沒有霸淩，只有成績。她馬上就來了……”
她絮絮叨叨說著，目光從未從那張照片上挪開過。
說時代進步，說科技發展，說紀寧寧長大了，什麽都說，唯獨不敢再說‘我喜歡你’。
那束桔梗花上落滿了陽光，花兒更為嬌艷，靜靜地落在顧以檸的眼中，是那麽美好。
“顧以檸。”
一聲冰冷的呼喚，她擡起頭，那張灰白色的照片似乎活了過來。
她朝著她笑了。
顧以檸回之一笑，“你笑起來，還是那麽好看呀，可我看不到了。”
“為什麽會看不到呢。我明明抓住你的手了呀。”
顧以檸突然崩潰，伸手不斷擦拭著照片，試圖讓照片中的人活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啊……”
“可你說你不怪我，你說與我無關，你想回家看看你爸媽，可你爸媽說沒喊你回來。”
“對不起啊。”
顧以檸停手，不敢再碰她了。
“顧以檸。”
遠處傳來腳步聲，周薈的聲音傳了過來。
顧以檸站起身，眼角幾滴淚痕也擦拭幹凈了，她回頭，看向來人，唇角彎彎，“你們來的很快呀。”
周薈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蒼白。
“吃早飯了嗎？”周薈關切地問她。
顧以檸點點頭：“吃了。下午回去了。”
周薈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往年她都會待到七八月才會回去。她什麽都不做，只是將自己關起來，關在紀家裏。
沒人知曉她做什麽。
她給自己傷心的時間，回到景城，她又是明華科技的顧總。
“回去也好。”周薈點點頭，微含淺笑，隨後看向那張灰白色的照片，眼神黯淡下來。
周薈將花放下，看著照片，久久沒有說話。
蕭名虹跟著宋明瑤停車，落後五分鐘，後面還有方依。
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顧以檸站在一邊，看著鮮花圍饒著她。
她卻不知道了。
蕭名虹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抱著她，“忘了吧。”
“早就忘了呀，人都是自私的，怎麽可能會記那麽久。”顧以檸麻木地回應，摸摸好友的臉頰，仿佛找到了寄托，“乖，別管我。”
“怎麽不管你。”蕭名虹嘆氣，“別想了，你的路還長呢。”
顧以檸言笑晏晏，消瘦的身形站在陽光下，眼中一片麻木。
“記住了，路還長著呢。”她習慣性敷衍一句。
忘了、真的忘了，都十五年了，怎麽會記得呢。
她的眼中浮現充滿陽光的笑容，不敢去看那張照片了。
蕭名虹看著她，一時無言，神色間，除了心疼，再無其他情緒。
眾人都走了，顧以檸沒有動，周薈催促她：“既然回去，那就一起，我坐你的車回去，飛機也累。”
顧以檸跟著笑了笑，十分心虛，“好，我回去收拾下。”
到底是一起走了。
來時一人，走時，車裏坐滿了人。
唯獨沒有她想念的人。
顧以檸回去收拾，周薈等人沒有進屋，尋地方吃飯去了。
她覺得累了，靠著枕頭，慢慢地閉上眼睛。
睡著了。
沒有人來催促她。
一覺醒來，已是半夜，手機裏只有宋明瑤的消息：【周校去了江淮十裏。】
顧以檸：【明天回去嗎？】
宋明瑤及時回覆：【對。】
顧以檸：【知道了。】
她丟了手機，再度閉上眼睛，剛想繼續睡，手機又響了。
屏幕上浮現紀寧寧的照片。
她累了，不想接，索性就掛了，回覆寧寧：【開會。】
累了，她誰都不想見。
她睡了很久，直到宋明瑤敲門，大汗淋漓，如同淋雨一般。
打開門，宋明瑤走進來，眼神關切：“顧姐，方醫生送了藥過來。”
顧以檸沒有拒絕：“放下吧，你給周薈她們訂飛機票，我累了，想休息兩天。”
“不……”宋明瑤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點點頭：“好，我這就去安排。您吃了嗎？”
“吃了。”顧以檸微微頷首，回之一笑。
宋明瑤狐疑，不信她：“您吃了什麽，空氣嗎？”
顧以檸遲鈍了下，絞盡腦汁地想了想，宋明瑤卻說：“我給您訂些粥吧，好消化。”
太幹的東西，顧姐已經吃不下去了。
顧以檸輕輕笑了，嘲笑她：“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餓了會做吃的，廚房裏有很多菜呢，”
宋明瑤擰了檸眉，想說什麽，顧以檸先她開口：“幫我約方北。”
“您還約她？”宋明瑤推了推自己的金邊眼鏡，“還約她幹什麽，您喜歡她那個催眠的方式？”
顧以檸笑著頷首：“很不錯。”
宋明瑤說：“您在飲鴆止渴。”
顧以檸臉色冷了下來，笑容也不見了，宋明瑤大著膽子，並沒有退縮。
“顧姐，方北說了，您不適合催眠了，怕您會出事。”
顧以檸沈默，眼底薄涼，面上透出陰影，她走到沙發上坐下，習慣性拿出細煙。
煙霧繚繞中，她覺得自己的情緒得到舒緩，很快，她又改口：“我知道，不去了。”
她很聽勸，沒有繼續倔強下去。
可宋明瑤沒有好心情，寧願她這麽倔下去。
顧以檸蒼白的肌膚在煙霧中更顯幹白凈，她將煙頭掐滅了，說：“下午回去了，你準備下，我去收拾行李。”
顧以檸當真去收拾了。
宋明瑤通知其他幾人，回去了。
門關上的那刻，顧以檸站在門口，唇角上揚，微微的笑容，顯出她的心情。
她愛笑。
笑與悲傷並無區別，都是一種情緒。
世人給這兩種情緒下了規矩，笑的時候，便是高興。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悲傷。
可沒有人說不高興的時候，不能笑。
她想笑著面對生活。
下樓的時候，其他人都到了，蕭名虹上前，擔心地看著她，“你怎麽樣？”
“我很好呀。”顧以檸氣息沈穩，笑容包裹自己的臉頰，眉角動了動，神色賦予生動的色彩。
蕭名虹覺得她很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像是戴了一個笑容面具，任何人都窺不到她的心思。
車子啟動了，很快上了高速。
顧以檸趁機處理幾件事情，周薈突然開口：“顧總。”
顧以檸擡首，眼眸平靜，黯淡無光，“又找我投資什麽？”
“科技館。”周薈笑著說，“我和你說，你去年給一中送的科技小玩意，我們學校有不少同學感興趣，你好歹也是校董。”
“回頭你和我們財務說。”顧以檸低頭，看著電腦屏幕。
屏幕的光照進眼睛裏，卻照不亮眼底的黑暗，她怔怔地看著屏幕，指尖僵持住了。
科技館……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可是很快，她彎了彎唇，露出最得體的笑容。
科技館、紀老師也喜歡的。
她說：“你們將圖紙和想法，給我一份。”
周薈笑了，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沒白教你三年數學。”
顧以檸沒有回應。
周薈教她三年，紀華清不過教她兩年，她怎麽就忘不了呢？
車子到了景城，各自分開，顧以檸回家了。
進入玄關，聽到了紀寧寧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個不停。
“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她都不接我電話。”
“小祖宗，別吵了，昨天是什麽日子，你給她打什麽電話。”
“我知道，昨天是我姑姑的忌日。”
顧以檸站在門口，聽著孩童稚氣的聲音，胸口驀地發疼，她極力深深呼吸，蹲下來，想要止疼。
“媽媽。”
一聲急躁的呼喚，闖入耳中。
顧以檸忍著疼站了起來，寧寧闖入她的懷中，“你回來了，我好想你。媽媽，你想不想我”
“想啊，怎麽還不睡覺。”顧以檸低頭，看著她的臉頰，伸手揉了揉。
鮮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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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充滿消毒水的辦公室裏,響起方北的聲音。
顧以檸猛地睜開眼睛，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間，兩人相對一眼,桌上的燈光直射顧以檸的眼睛。
“你睡了很久。”方北遞給她一杯水。
顧以檸的目光轉到面前一塵不染的玻璃墻上，她默默地起身，朝落地窗前走過去。
下方是喧囂的城市，燈紅酒綠。
天已經黑了,黑夜漫長，路燈是那麽璀璨，處處透著科技的發展。
她垂下眼瞼，靜靜地看著下方的城市,沈默了片刻。
接著，她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蒼白的手輕輕顫抖,手背上淡淡的青筋微微凸起。
“我好像碰到她的手了。”
她低低訴說自己的夢，回頭，看向她的心理醫生，一滴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方北微微失神,很快又恢覆過來，“你感覺怎麽樣？”
顧以檸轉身離開方北的辦公室。
出門的一刻,她看到了等她的宋明瑤。
顧以檸的眸色灰暗下去,宋明瑤緊張地看著她：“顧姐？”
顧以檸艱難地喘過一口氣,扶著門框的手背上血管輕輕跳動，她張口,聲音不大，“宋明瑤。”
宋明瑤緊張地看著她：“顧姐，你怎麽了？”
“宋明瑤啊。”顧以檸低嘆一聲,像是在惋惜什麽，又像是透過她看見自己想看的東西。
眼神縹緲，卻又死死定在宋明瑤的臉上。
顧以檸抿住輕顫的唇角，說：“我看到紀華清回來了。”
看到失聯十五年的飛機在杭城機場落下，成功落地，所有人都活著。她們接受檢查，由家人領回去。
她們的行蹤受到保密，不可否認，她們穿越時空，站在了她的面前。
唯一不變的是紀華清的那張臉。
亦如往昔。
她笑了笑，目光往後移，落在宋明瑤的身後，紀華清好像在看著她。
十五年了，紀華清回來了。
紀華清依舊那麽好看，優雅、溫柔，所有美好的詞語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宋明瑤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看向室內的方北，方北同樣看著她，像是遇到棘手的問題。
顧以檸走到電梯前，電梯門開了，她回頭看過去。
身後空蕩蕩。
紀華清不在。
不在這裏。
不。她從未出現過。
宋明瑤追上她的腳步，面色十分難看，顧以檸說：“江淮十裏。”
“我送您過去。”宋明瑤慌慌張張地按下電梯，轉頭拿起手機，找到方北的聊天記錄，【你和她說了什麽？”】
方北：【催眠，她惦記著十五年前失聯航班的事情，你沒告訴我，失聯航班是什麽事情。】
宋明瑤下意識擡頭，“顧姐，十五年前的事情，您還沒忘嗎？”
顧以檸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電梯鏡子裏的自己，一襲A字紅裙，長發微卷，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她伸手，掌心落在鏡面上，癡癡地看著自己的鏡像。
電梯門開了，一股熱氣鋪面而來，她走出電梯。
宋明瑤緊緊跟著她，“顧總，我送你回家。”
顧以檸：“江淮十裏。”
宋明瑤沒辦法拒絕，車子啟動，一路疾馳，在外街停下，車子進不了主街。
“顧總，您等我、我停車……”
顧以檸下車走了，一人進入主街。宋明瑤著急地找了個車位，等她下車，人已經不見了。
深夜的主街，人流如水，燈火璀璨。
她走到江淮十裏前停下，看著門口的服務員，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啊。
一步步走進江淮十裏，酒吧裏的燈刺得眼睛睜不開，她走到熟悉的卡座前，座位上空蕩蕩的。
紀華清不在這裏。
顧以檸的目光緊緊凝著熟悉的座位，緊張地走過去，伸手觸碰，雙手空蕩蕩。
什麽都沒有碰到。
她輕輕地笑了，閉上眼，一滴淚，毫無征兆地滑了下來。
“紀華清……”她輕輕地開口，像害怕驚動空氣一般。
宋明瑤追了過來，不敢開口，拿起手機，又將方北罵了。
【你她麽不會治就別治，她每年六月都不穩定。】
方北：【吃些藥，或許很好些，她這種就該吃藥的。】
宋明瑤氣得要砸手機。
顧以檸呆呆坐了許久，眼神呆滯，宋明瑤給她要了一杯酒，“顧姐。”
顧以檸沒有接，轉頭看著她，笑容淺淺，“宋明瑤。”
宋明瑤，你也見過紀華清的。
“顧姐。”宋明瑤壓低聲音。
“我不想喝。”顧以檸依舊笑得淺淡，眼神很溫柔。
淡淡的笑容，帶著容納萬物的寬容。
宋明瑤將酒放下了，坐在一旁，覺得該說些什麽，不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待著。
她絞盡腦汁，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說了一句：“你還想紀老師。”
“不想了。”顧以檸端起酒杯，淡青色的酒液，放在玻璃杯裏，顏色很好看，她抿了一口，帶著享受般閉上眼睛。
怎麽可以不想呢。
她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上。
她笑著又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朝著宋明瑤露出釋然的笑容，“送我回家吧。”
“好。”宋明瑤求之不得。
回到老舊的小區，鑰匙插入孔裏，哢嚓轉了兩聲，推開門，熟悉的家，映入眼簾。
顧以檸像往常一樣走進家裏，穿著自己的拖鞋，看著另外一雙，她俯身，將拖鞋擺正了。
宋明瑤送她到門口，看著她重覆往日的動作，心中莫名疼得厲害，她還是問了，“明天去墓地嗎？”
“去。”顧以檸的話不多。
“我知道了，我明天會準時過來。”宋明瑤關上門。
宋明瑤走下小區，在車裏坐了很久，想來想去，想罵人。
庸醫。
今年來杭城，顧總明明是很高興的，買了許多衣服擺在衣櫃裏，她明明快走出來的。
宋明瑤煩躁，撥通了電話。
對話那頭溫溫柔柔，“宋明瑤啊，來玩嗎？”
“裴以柔，你還記得紀華清嗎？”宋明瑤問她。破舊的小區裏路燈早就不亮了，黑燈瞎火，宋明瑤看著前方的黑暗，心涼了半截。
裴以柔的聲音變了，“你怎麽提起她了？”
“你喜歡我嗎？”宋明瑤問她。
對方沈默了。
宋明瑤繼續說：“我喜歡你，想和你結婚的那種，你考慮下。”
裴以柔說：“我和你，與姐姐和紀老師不一樣的。”
“但你活著，我喜歡你，想和你結婚，不想錯過。”宋明瑤大膽地說了出來，“我覺得你姐姐、強顏歡笑，她在笑，可我覺得、覺得她的笑，對她來說，很殘忍。”
“你考慮。”
宋明瑤掛斷了電話，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那間房子。
房子裏的顧以檸躺下了，躺在被子裏，仰首看著屋頂，就像平常人那樣準備入睡。
很安靜。
安靜得像沒有人。
顧以檸翻了個身子，面對衣櫃，看到裏面新買的睡衣，她笑了笑，坐起來，打開衣櫃，坐在床上，欣賞新睡衣。
她將睡衣拿了出來，放在床上，自己接著躺下來。
她睡不著，但又覺得該睡。
怎麽都睡不著。
她睜著眼睛，看著天亮了。
手機響了。
是周薈，她說：【你讓宋明瑤來接我，我八點的飛機。】
她想起來，今天是紀老師的忌日。
她看著手機，略有些恍惚，直接對方屏幕上又冒出一串綠泡。
蕭名虹：【我八點到機場，先去你家還是墓地。】
顧以檸拿著手機，指腹擦過屏幕，回了一句：【小宋來機場接周校長，去墓地，下午太熱了。】
蕭名虹：【好】。
天才剛剛亮，她的眼睛有些酸，躺下後，閉上眼睛，瞇會兒。眼皮很重，但她睡不著。
她強迫自己躺了會兒，起來和以往一樣，洗漱，穿衣服。
準備出門的時候，花店定的花來了，是桔梗花。
花遞到顧以檸的手中，她笑著道謝，遞了一瓶水給對方，“辛苦了。”
看著花兒，她冷靜地欣賞了會兒。
出門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半。
宋明瑤不能過來，給她喊了車，直接去墓地。
司機是個女人，從後視鏡裏看著她，好奇道：“你是去看誰？”
“十五年前，失聯飛機上的人。”
司機征了怔，後視鏡裏的女孩面上浮現淡淡的笑，不像是很傷心，她松了口氣，說：“是你什麽人？”
顧以檸呆了呆，唇邊的笑容戛然而止，是什麽人呢？
老師嗎？是老師。可不僅僅是老師。
是妻子嗎？
不是。
她不配。
她想了想，眼中帶著笑意：“我愛的人。”
司機哦了下，覺得可惜，哀嘆一聲，“都過去這麽久了，也該釋懷了。”
顧以檸沒有答話，低頭看著一旁的花，伸手輕輕地撫摸著白色的花瓣，小心翼翼。
車子疾馳在寬闊的柏油馬路上，風聲過耳，她擡頭看向外面。
紀華清看到了現在的社會，她極力融入進去了……
哦，是個夢境。
顧以檸悲傷地低頭，那個夢，真好啊。會給犯錯的人一個彌補的機會。
會給她一個圓滿的結局。
車子停了下來，她下車，抱著花，一步步走向墓地。
紀華清的墓地在東，先到紀家父母的墓，從此路過，再往東走，就會看到紀華清的墓碑了。
她在紀家父母的墓前停下，駐足看了會兒，說：“寧寧很好，她會是開心的小公主。我看到了紀老師小時候的照片，她和她的姑姑很像，將來，或許她會像她的姑姑一樣，成為優秀的人民教師。”
“對不起，紀老師還是沒有回來。但我不會讓寧寧孤獨地在這個世界上前行。”
她走過去，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老人的音容笑貌，浮現得更為清楚。
她路過，停留十分鐘，擡腳往東邊走去了。
走啊走，一分鐘的路程，她停了下來。
“紀老師。”顧以檸看著那張灰白色的照片，靜靜地看著，不知看了多久，她笑了。
她說：“寧寧八歲了。今天上學，就沒有帶她過來。我存了很多話，想和你說，來到這裏，又覺得都是些廢話。”
顧以檸將花放在墓碑前，目光挪到自己的掌心。
雙手的掌心，空空蕩蕩。
心中的不甘，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我明明拉住你的手了。”
“你明明穿上我給你買的衣服了。”
“我明明、和你領證了，紀老師、對不起。”
她蹲了下來，指腹擦過照片，帶著無盡又不能釋放的思念，好多年了，過去好多年了。
可她依舊無法原諒自己。
她靜靜地看著照片，想起初見的那面，紀老師站在電梯裏，簡單的一面，她嘲諷她貪便宜住對面的房子。
她想哭，卻沒有眼淚。
“紀老師。”她輕輕地呼喚，灰白的照片將她的記憶拉了回去。
她恍惚看到，那年拍畢業照，她為她整理衣領，笑得溫柔和煦，說：“你站我後面。”
她就站在了紀老師的後面。
紀老師是班主任，坐在了一排老師的中間。她就站在了所有人的中間，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位置。
她坐了下來，坐在墓地前，歪頭想著過往。
“你知道嗎？周薈辭職了，哦，我去年和你說過了。她辭職建立了私立學校，她說她的學校裏沒有霸淩，只有成績。她馬上就來了……”
她絮絮叨叨說著，目光從未從那張照片上挪開過。
說時代進步，說科技發展，說紀寧寧長大了，什麽都說，唯獨不敢再說‘我喜歡你’。
那束桔梗花上落滿了陽光，花兒更為嬌艷，靜靜地落在顧以檸的眼中，是那麽美好。
“顧以檸。”
一聲冰冷的呼喚，她擡起頭，那張灰白色的照片似乎活了過來。
她朝著她笑了。
顧以檸回之一笑，“你笑起來，還是那麽好看呀，可我看不到了。”
“為什麽會看不到呢。我明明抓住你的手了呀。”
顧以檸突然崩潰，伸手不斷擦拭著照片，試圖讓照片中的人活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啊……”
“可你說你不怪我，你說與我無關，你想回家看看你爸媽，可你爸媽說沒喊你回來。”
“對不起啊。”
顧以檸停手，不敢再碰她了。
“顧以檸。”
遠處傳來腳步聲，周薈的聲音傳了過來。
顧以檸站起身，眼角幾滴淚痕也擦拭幹凈了，她回頭，看向來人，唇角彎彎，“你們來的很快呀。”
周薈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蒼白。
“吃早飯了嗎？”周薈關切地問她。
顧以檸點點頭：“吃了。下午回去了。”
周薈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往年她都會待到七八月才會回去。她什麽都不做，只是將自己關起來，關在紀家裏。
沒人知曉她做什麽。
她給自己傷心的時間，回到景城，她又是明華科技的顧總。
“回去也好。”周薈點點頭，微含淺笑，隨後看向那張灰白色的照片，眼神黯淡下來。
周薈將花放下，看著照片，久久沒有說話。
蕭名虹跟著宋明瑤停車，落後五分鐘，後面還有方依。
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顧以檸站在一邊，看著鮮花圍饒著她。
她卻不知道了。
蕭名虹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抱著她，“忘了吧。”
“早就忘了呀，人都是自私的，怎麽可能會記那麽久。”顧以檸麻木地回應，摸摸好友的臉頰，仿佛找到了寄托，“乖，別管我。”
“怎麽不管你。”蕭名虹嘆氣，“別想了，你的路還長呢。”
顧以檸言笑晏晏，消瘦的身形站在陽光下，眼中一片麻木。
“記住了，路還長著呢。”她習慣性敷衍一句。
忘了、真的忘了，都十五年了，怎麽會記得呢。
她的眼中浮現充滿陽光的笑容，不敢去看那張照片了。
蕭名虹看著她，一時無言，神色間，除了心疼，再無其他情緒。
眾人都走了，顧以檸沒有動，周薈催促她：“既然回去，那就一起，我坐你的車回去，飛機也累。”
顧以檸跟著笑了笑，十分心虛，“好，我回去收拾下。”
到底是一起走了。
來時一人，走時，車裏坐滿了人。
唯獨沒有她想念的人。
顧以檸回去收拾，周薈等人沒有進屋，尋地方吃飯去了。
她覺得累了，靠著枕頭，慢慢地閉上眼睛。
睡著了。
沒有人來催促她。
一覺醒來，已是半夜，手機裏只有宋明瑤的消息：【周校去了江淮十裏。】
顧以檸：【明天回去嗎？】
宋明瑤及時回覆：【對。】
顧以檸：【知道了。】
她丟了手機，再度閉上眼睛，剛想繼續睡，手機又響了。
屏幕上浮現紀寧寧的照片。
她累了，不想接，索性就掛了，回覆寧寧：【開會。】
累了，她誰都不想見。
她睡了很久，直到宋明瑤敲門，大汗淋漓，如同淋雨一般。
打開門，宋明瑤走進來，眼神關切：“顧姐，方醫生送了藥過來。”
顧以檸沒有拒絕：“放下吧，你給周薈她們訂飛機票，我累了，想休息兩天。”
“不……”宋明瑤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點點頭：“好，我這就去安排。您吃了嗎？”
“吃了。”顧以檸微微頷首，回之一笑。
宋明瑤狐疑，不信她：“您吃了什麽，空氣嗎？”
顧以檸遲鈍了下，絞盡腦汁地想了想，宋明瑤卻說：“我給您訂些粥吧，好消化。”
太幹的東西，顧姐已經吃不下去了。
顧以檸輕輕笑了，嘲笑她：“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餓了會做吃的，廚房裏有很多菜呢，”
宋明瑤擰了檸眉，想說什麽，顧以檸先她開口：“幫我約方北。”
“您還約她？”宋明瑤推了推自己的金邊眼鏡，“還約她幹什麽，您喜歡她那個催眠的方式？”
顧以檸笑著頷首：“很不錯。”
宋明瑤說：“您在飲鴆止渴。”
顧以檸臉色冷了下來，笑容也不見了，宋明瑤大著膽子，並沒有退縮。
“顧姐，方北說了，您不適合催眠了，怕您會出事。”
顧以檸沈默，眼底薄涼，面上透出陰影，她走到沙發上坐下，習慣性拿出細煙。
煙霧繚繞中，她覺得自己的情緒得到舒緩，很快，她又改口：“我知道，不去了。”
她很聽勸，沒有繼續倔強下去。
可宋明瑤沒有好心情，寧願她這麽倔下去。
顧以檸蒼白的肌膚在煙霧中更顯幹白凈，她將煙頭掐滅了，說：“下午回去了，你準備下，我去收拾行李。”
顧以檸當真去收拾了。
宋明瑤通知其他幾人，回去了。
門關上的那刻，顧以檸站在門口，唇角上揚，微微的笑容，顯出她的心情。
她愛笑。
笑與悲傷並無區別，都是一種情緒。
世人給這兩種情緒下了規矩，笑的時候，便是高興。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悲傷。
可沒有人說不高興的時候，不能笑。
她想笑著面對生活。
下樓的時候，其他人都到了，蕭名虹上前，擔心地看著她，“你怎麽樣？”
“我很好呀。”顧以檸氣息沈穩，笑容包裹自己的臉頰，眉角動了動，神色賦予生動的色彩。
蕭名虹覺得她很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像是戴了一個笑容面具，任何人都窺不到她的心思。
車子啟動了，很快上了高速。
顧以檸趁機處理幾件事情，周薈突然開口：“顧總。”
顧以檸擡首，眼眸平靜，黯淡無光，“又找我投資什麽？”
“科技館。”周薈笑著說，“我和你說，你去年給一中送的科技小玩意，我們學校有不少同學感興趣，你好歹也是校董。”
“回頭你和我們財務說。”顧以檸低頭，看著電腦屏幕。
屏幕的光照進眼睛裏，卻照不亮眼底的黑暗，她怔怔地看著屏幕，指尖僵持住了。
科技館……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可是很快，她彎了彎唇，露出最得體的笑容。
科技館、紀老師也喜歡的。
她說：“你們將圖紙和想法，給我一份。”
周薈笑了，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沒白教你三年數學。”
顧以檸沒有回應。
周薈教她三年，紀華清不過教她兩年，她怎麽就忘不了呢？
車子到了景城，各自分開，顧以檸回家了。
進入玄關，聽到了紀寧寧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個不停。
“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她都不接我電話。”
“小祖宗，別吵了，昨天是什麽日子，你給她打什麽電話。”
“我知道，昨天是我姑姑的忌日。”
顧以檸站在門口，聽著孩童稚氣的聲音，胸口驀地發疼，她極力深深呼吸，蹲下來，想要止疼。
“媽媽。”
一聲急躁的呼喚，闖入耳中。
顧以檸忍著疼站了起來，寧寧闖入她的懷中，“你回來了，我好想你。媽媽，你想不想我”
“想啊，怎麽還不睡覺。”顧以檸低頭，看著她的臉頰，伸手揉了揉。
鮮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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